她是妓女，却比文人才华高，更比士子气节重

十里秦淮自古就是繁华所在，一水相隔河两岸，一畔是南方地区会试的总考场江南贡院，另一畔则是教坊名妓聚集之地。相传当时的考生白天在临窗苦读，入夜则乘舟渡过河对岸，才子佳人。

你以为本篇要讲的是“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的秦淮名妓？是，也不是。

明万历四十六年(1618年），嘉兴一户贫民家里生下了一个女儿，取名杨爱。杨爱幼即聪慧好学，因读辛弃疾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自号如是。

明崇祯五年（1632年），柳如是流落松江，后又辗转到了金陵（南京）。因为美艳动人又有才气，所以渐渐在秦淮教坊传出名气。

电影《柳如是》中饰演柳如是的万茜

处在明末乱世，柳如是与当时复社、几社、东林党人都有交往。她常常穿着儒服男装，与文人纵谈时势。还曾与南明复社领袖陈子龙情投意合，过了一段时间舒心的日子。

但陈子龙在抗清起义中不幸战败而死。柳如是曾说：“如今中原鼎沸，需要的是像谢安一样运筹帷幄抵御外侮的大英雄，千万不能像陶渊明一样在这个时候隐居展示清高。我要是身为男子，必当救亡图存，以身报国！”

崇祯十一年（1638年），客居杭州的柳如是在好友家中做客。因见江南美景，写下了一笺小诗：

垂杨小宛绣帘东，莺花残枝蝶趁风；

最是西泠寒食路，桃花得气美人中。

好清丽别致的诗句。当时免官归乡途中的诗词大家钱谦益看到了这首诗，慕名邀请柳如是同游西湖。虽是初次见面，柳如是并无扭捏作态，反而谈笑自如，和钱谦益诗词相和。

钱谦益像

钱谦益(1582年-1664年)，字受之，学者称虞山先生。明万历三十八年(1610年)一甲三名进士，他是东林党的领袖之一，官至礼部侍郎，后降清。

崇祯十三年（1640年），钱谦益没想到西湖一别后，柳如是会跑到家乡常熟看他。当时的柳如是身着儒衫，青巾束发，典型的儒生打扮。要不是吟出了二人在西湖上做的诗，钱谦益差点儿以为他只是慕名来拜访自己的晚辈。

崇祯十四年（1641年），五十九岁的钱谦益迎娶23岁的名妓柳如是。他们一同踏雪赏梅、寒舟垂钓。钱谦益还命人在附近的红豆山庄中为柳如是特筑一楼，根据《金刚经》中“如是我闻”之句，将小楼命名为“我闻室”来暗合柳如是的名字。

老夫少妻，湖上泛舟，诗酒作伴。故事讲到这儿，你以为之后就是神仙一般长相厮守的日子？

公元1644年清军入关，崇祯皇帝在煤山自缢。南京虽有弘光朝廷，却也在一年后被攻破。

柳如是目睹了清兵扫荡江南的种种惨象，又考虑到丈夫钱谦益明朝旧臣的身份，不愿侍清的她劝钱谦益以死全节。钱谦益思索再三，同意了柳如同投西湖自尽的提议。

那一夜，两人乘舟到了西湖。饮完最后一壶酒，柳如是拉着谦益的手，平静地说：“我们去吧！”

事已至此又生转折。钱谦益猛地惊醒过来，伸手到船外搅了搅水，抬头对柳如是说：“今夜水太凉，不能下！”

“水冷又何妨！”

“老夫体弱，不堪寒凉。”

既然不愿投湖，隐居不仕清廷也算是全了名节。柳如是以为丈夫和自己的想法一样，没想到刚刚还满口答应的钱谦益几天之后就剃了头发，答应了清廷入京为官的要求。当时的文人有诗嘲讽钱谦益：

钱公出处好胸襟，山斗才名天下闻。

国破从新朝北阙，官高依旧老东林。

顺治四年（1647年），钱谦益因为牵涉到黄毓祺反清案被捕入狱，产后卧病的柳如是四处奔走救出了钱谦益。此后，柳如是还鼓励钱谦益与当时尚在抵抗的郑成功、张煌言等联系，并且出面慰劳抗清义军，尽全力资助。

钱谦益于八十三岁逝于杭州，就在当年，柳如是用三尺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明末清初的著名文人，陈贞慧隐居不出、冒辟疆放意林泉、方以智出家为僧、侯方域降清北上。还有不少士大夫放弃原则，随时准备改换门庭，反而是柳如是这个妓女用性命来维持自己的贞节和道德大义。

就文学和艺术才华来说，清人形容柳如是“艳过六朝，情深班蔡”。但是柳如是更为人所称道的，是她身处乱世历经国家覆灭后坚贞不屈不侍异族的气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