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谦初：把狱友发展成党员，34岁牺牲，临终前一刻给女儿取名

1929年2月，刘谦初离开厦门到达上海接受新任务恢复组建山东省委的任务。

3月，刘谦初到达山东济南，以齐鲁大学代课教员黄伯襄的身份在大明湖附近的菜园子街4号租住了3间北屋，作为省委秘密机关，开始了新的工作。

当时，刘谦初、刘晓浦、王进仁为省委常委，刘谦初任省委书记兼宣传部长，王进仁任组织部长，刘晓浦任省委秘书，张文秋任妇女部长兼机要技术工作，新的山东省委就此诞生了。

在这个临时的山东省委里，刘谦初多次主持会议，并组织了震惊中外的“民国十八年大罢工”。

刘谦初在任何时候都非常关心人民群众，当时房东有一个名叫桂珍的小女孩，刘谦初与张文秋常买一些糕点之类东西给她。有一次女孩半夜发高烧，苦于没钱诊治，不能去医院，张文秋直接抱上孩子，带上身边仅有的几个钱，到附近医院给孩子治好了病。

老东门附近有一位姓周的失业老工人，全家人的生活几乎全靠刘谦初与张文秋接济。

1929年5月上旬的一个星期天，刘谦初与张文秋在大明湖观察情况时，见到群众们为生活奔忙，无限的感慨地说：“我们要加紧努力，使革命快点成功，让人们早点过上幸福生活！”

小孩子的无心之失，导致刘谦初被捕

李应臣叛变后，担任了山东国民党省党部的反日会主席，并加入了国民党改组派，刘晓浦的妻子曹文敏与李应臣相识，当时的刘晓浦住处离“反日会”很近，一天，李应臣无意中看见刘晓浦的妻子向门外泼水，便怀疑刘晓浦也到济南，于是派国民党公安部侦察处秘书、改组派分子仲文焕住到刘晓浦的院子里。

图|刘谦初故居

仲文焕夫妻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女儿住下后，主动与刘晓浦夫妇来往，并让他们的女儿丽丽，做了刘晓浦的干女儿。

从聊天中得知，刘晓浦是济南虹桥小学的教员，但经过调查，发现学校并没有这个教员，便认定刘晓浦是共产党员，从而加紧监视，但一直没有发现证据，不好逮捕。

直到一个多月后的一天夜晚，仲文焕的女儿在大门外玩，刘晓浦的妻子见孩子孤单，便将她带到自己的房间，谁知，当时刘晓浦正在油印材料，丽丽摸了一下油印机问：“叔叔，这是做什么的呢？”

刘晓浦大吃一惊，埋怨妻子不该带丽丽进来。她不以为然地说，小孩子怕什么?夫妻二人争执起来，丽丽便走了。

刘晓浦决定第二天就出去看房子搬家，他对妻子说:“许多机关往往是由于一些小事疏忽大意而出了大问题。”

第二天早上，刘晓浦的妻子外出买菜并看房子准备搬家。刘晓浦正在洗脸时，丽丽又跑进来了。她说:“叔叔，我手上的油墨怎么也洗不掉，已经到指甲缝里了!” 刘晓浦警惕地说:“你怎么知道是油墨?”

丽丽说：“是爸爸说的。”

“你爸爸呢?”

“爸爸老早就出去了。”

刘晓浦连忙准备去收拾窗户上的警示信号，可是他没走两步，仲文焕便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

仲文焕阴笑道:“刘先生， 不要走了，你被捕了。”

刘晓浦被铐了起来，丽丽在一旁吓得大哭，一个天真的女孩竟然无意中造成了一场悲剧。

刘晓浦被捕后，张文秋也随后被捕，到7月上旬，已经有60多人被捕，党组织遭受到严重破坏。

7月底，当刘谦初踏进机关大门时，房东李大嫂一面机警地告诉刘谦初：你太太7月2日上街买东西，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一面示意北屋有情况。

刘谦初知道情况有变，一面回应道：“她可能寂寞了，到朋友家里去玩了，也可能是生病了，我去找找她。”一面将装满挂面的小篮子放到房东家里，连后院都没有进，就转身出了大门。

刘谦初跑到齐鲁大学广智院的一位地下工作的同志处隐蔽。

图|刘谦初遗物

1926年大革命时期，刘谦初在武汉时，曾与同他一道工作的山东老乡殷钧才、吴保甫合照过一张相。大革命失败后，这两人都叛变，投降了国民党，回到山东，此时正在山东国民党省党部内工作。

李应臣逮捕了刘晓浦夫妇，引起了殷钧才和吴保甫注意，他们从刘晓浦妻子那里得知黄伯襄,从他的身高、长相，推断出这个黄伯襄可能就是刘谦初，于是便拿出那张合照，让她辨认，刘晓浦妻子从照片上的指认出刘谦初。

殷钧才和吴保甫分外高兴，并将照片复制了几百张，分发给密探，在各个车站、码头，到处搜捕刘谦初的行踪。

而刘谦初对此一无所知，他在广智院藏了一个多星期后，剃光头发，戴着斗笠、穿着白布短袖、短裤，青布鞋化妆成农民，踏上去青岛的火车。

当火车到达明水车站时，刘谦初被特务抓捕了，关押在国民党济南警备司令部。

为了对山东党组织进一步破坏，敌人对刘谦初实行了突击审讯，在审讯室里，敌人直接问道：

“你是不是刘谦初？”

“我叫黄伯襄。”

“在济南干什么？”

“齐鲁大学教书。”

“你是不是共产党？共产党是怎样派你来山东搞推翻国民政府的？”

“我不是共产党，我是一个教员。”

敌人见普通的审讯得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便转而以酷刑相逼，但刘谦初始终不吐露自己是党员的任何信息，也不承认自己的党员。

张文秋被捕后，被关押在国民党济南公安局南关看守所，敌人为了给她下马威，第一次审讯时就严厉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陈孟君！”

“你的社会职业是什么？”

“乡下妇女，来济南看丈夫。”

“你丈夫是谁？干什么职业？”

“我丈夫叫黄伯裹，齐鲁大学教员。

当敌人发现张文秋和刘谦初的夫妻关系时，决定将两人同时审问，尽管没有掌握实质性的证据，但他们还是想从张文秋这个妇女身上找到突破口。

在第二次审讯时，直接问道：“你的丈夫是刘谦初，不是黄伯襄！”

“法官，我的丈夫不叫刘谦初，叫黄伯襄！”

“你的丈夫是共产党！”

“我的丈夫不是共产党！

“你的丈夫不是共产党，你一个湖北人，为什么嫁给一个山东人？

“山东人嫁不得吗？嫁个山东人就是共产党吗？”

“共产党有规定，丈夫是共产党，女人也一定是共产党！

“不对！法官，你当法官，你的太太为什么不当法官呢？”

几轮审讯下来，张文秋都以原先设定好的身份回答，丝毫没有吐露党的任何信息。

敌人怒气冲冲地拍桌子大骂，叫人给张文秋上押杠，在腿上垫上砖块，再用杠子套上绳索，使劲将腿往下压，张文秋只觉得自己的骨头咔咔作响，像断了一样的疼，身体像火烧刀刺一样的疼。

直到昏死过去，在监狱里，张文秋受过老虎凳、灌辣椒水、上押杠、往指甲里插竹签等酷刑，经常被折磨得死去活来。

图|爱国教育基地

这对夫妻在审讯时，一有机会就相互鼓励，想方设法地与敌人周旋，当张文秋在监狱见到身带镣铐，面容憔悴的刘谦初时，不禁潸然泪下，刘谦初见此情形立即悄悄地说：“我是被他们用照片对出来的，我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决心了，你也不用为我担心了，在敌人面前，我们流血不能流泪。”

听到这些话，张文秋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心里非常难受说：”你如果牺牲了，我就同你一道去牺牲。

“不， 你没有证据，没有证人。你若不承认，他们对你是没有办法的。孟君，你一定要为妈妈着想，万一我想了，你要替我好好地孝敬她，一定要为我报仇，做一个孝顺贤惠的人，这样才能对得起妈妈。”

这里所说的妈妈是党，在刘谦初的口中，他将共产党比作母亲。

刘谦初的话给了张文秋鼓励，她擦干眼泪，抬起头说:“好， 你尽管放心，我一定孝敬‘妈妈’，也要做你的好妻子。”

刘谦初再次被带进了审讯室，而张文秋就在外面，她清楚地听到里面传来鞭子和木棍的声音，每一声都像打在她的身上！

过了好一会，才见到刘谦初被两个士兵架了出来，他好像换了一个人一样，衣服被撕破了，鞋子被打掉了，头上、背上、胳膊上、腿上都是血，一步一个脚印。

每一滴血都滴在张文秋的心上，刘谦初镇静地说道：“孟君，不要怕，我不要紧。他们今天打了我，以后会有千千万万的人来教训他们的。”

随后，士兵就将他拖了出去，刘谦初一边挣扎，一边回头说：“孟君，不要为我担心，记住我的话，保重你自己，将来去找‘妈妈’ !”

刘谦初为了党而牺牲自己的精神增强了张文秋与敌人斗争的信心和决心。

在阴暗潮湿、终日不见天日的地方，张文秋每天都觉得头昏胸闷，吃不下东西，还想呕吐，浑身无力地躺着，不想起来。

即使是这样，她仍然每天都要接受一场又一场的审讯。

8月初的一天，在受审室，刘谦初拉着张文秋的手问：“听说你病了，什么病？快告诉我。”

张文秋一时说不清楚，看见刘谦初急切地表情，只好安慰他道：“没什么大病，只是好几个月没来月经了，也许是情绪紧张，闭了经。”

哪知刘谦初一听，立即满面笑容地望着她，过了一会他拉着张文秋的手小声说：

“我心中有数，你快当母亲了。”

在这种环境下有孩子，张文秋不免心酸，刘谦初反而很镇定地说：

“你千万要保重身体、保护好自己，那就等于是在爱我！如果我万一不幸，孩子长大后，他就可以继承我的遗志，为我和我们苦难的同胞报仇雪恨！”

那一天，张文秋和刘谦初都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他们的孩子也在母亲的腹内，一起承受着敌人的摧残。

这对夫妻的斗争精神感动了一些监狱的看守，他们经常偷偷地给他们治疗，甚至帮他们传递一些消息，购买一些零星的日用品。

图|刘谦初的女儿、女婿

眼见着酷刑不能让刘谦初等人供认，于是，敌人又使出了惯用的诱降手段，让省市党部的头目出面指认。

当吴保甫突然出现在刘谦初面前时，刘谦初知道，自己的身份再也瞒不住了，也知道自己被捕完全就是他们的杰作，既然身份已经暴露了，便只能针锋相对了。

刘谦初反问道：“我是刘谦初，共产党员，你们想怎么办？”

敌人见刘谦初已经承认自己是党员，随即追问道：“你是不是共产党派到山东来颠覆国民政府的。”

“不是，我过去是共产党员，但现在已经不是了，我早就失掉了关系，我只是来山东教书的，我相信共产主义，相信共产主义一定能在中国实现！”

“敌人见刘谦初的信仰坚如磐石，就转而威胁道：“想共产党成功，都是幻想，……就算他能成功，你也早就没命了，你还是聪明点吧！”

刘谦初仍然不为威胁所动，威逼、利诱、酷刑各种手段都在刘谦初身上一一使用，最后均以失败的结果而告终。

12月初，刘谦初与刘晓浦被国民党济南警备司令部军法执行处判处死刑，上报南京政府。

1930年1月，山东的国民党“改组派”在其内部斗争中失利，纷纷逃离山东，党领导的互济会通知狱中在押同志，利用机会进行翻案。

在监狱中积极开展活动

在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中，刘谦初按党的指示，积极活动，并指导监狱中的同志“翻供”，同时请律师李华南从中辩护，最终这个案件被移交国民党山东高等法院审理，刘谦初最终被判处8年有期徒刑，关押在济南山东省第一模范监狱。

这个监狱一共有10个监号，大监有“革面洗心“四个字号，刘谦初、刘晓浦等人被关押在“洗”字号监狱。

就在这个洗字号监狱中，刘谦初再次成立了狱中党支部，刘谦初任支部书记，刘晓浦任组织委员。

党支部成立后，他和狱友、狱卒一起开展了大量秘密工作，在监狱中开展学习马克思主义，利用监狱中的旧小说、旧书籍一起学习，在做通了狱卒工作后，将一些马克思主义的新书带进监狱中，一有机会就组织大家学习。

刘谦初还通过国民党的教诲师借到了《政治经济学》、《费尔巴哈论》，由他给狱中党员秘密地进行辅导学习，刘谦初不仅将监狱变成了马克思主义的理论课堂，还在监狱将秘密发展党员。

1930年春节，以前他们接济过的失业工人周师傅夫妻突然来监狱看张文秋，还给她送去了一件棉衣和一盒点心，并说：“表嫂，姑妈很想念你，叫我们特地来看你和表哥。还叫我告诉你，姑妈家的生意，开始赔了本，现在又好转了，生意很兴隆，叫你尽管放心。”

图|刘思齐（剧照）

张文秋一听就明白了，姑妈指的是山东党委，生意指的是党的工作，尽管有不少同志身陷囹圄，但革命工作仍在开展。

刘谦初还拜托老周夫妻给张文秋送了一盒糕点，里面还夹带了一首鼓励张文秋的诗：

无事不必苦忧愁，应把真理细探求。

只要武器握在手，可把细水变洪流。

忽闻南国春已至，且喜东楼日又长。

正叹落梅沉静水，哪知新松出城墙。

在诗的旁边，还附了一行小字：“周兄如来，你需要何物，可请姑母办。”这里的姑母是山东省委。”

这首写给张文秋的诗很快在女牢中传开来，使得女牢中的同志都倍受鼓舞。

通过监狱支部的学习渗透，监狱中的许多管理人员都幡然悔悟，开始积极、主动地帮助他们，给他们买铅笔，买书，买报纸，做起了传递的信使。

甚至连监狱中那位“教育犯人的教诲师”也积极参与其中，还为他们购买马克思主义的书籍。

刘谦初不仅带领监狱中党员学习，还组织一系列的斗争活动，当时监狱的生活条件很差，经常吃不饱，甚至水都喝不上。

刘谦初就带领大家一起进行了绝食的抗争，在抗争前，他多次进行事前动员，加强大家的斗争意志。

在绝食斗争中，郑传宜因为绝食斗争而牺牲，最终这场斗争坚持了6天半终于获得了胜利。

在监狱中，刘谦初想尽办法写信，将监狱中政治犯的名单、刑期、表现等情况记录下来，送出去，以便党组织能够了解被关押者的情况。

1930年2月，张文秋刑满释放，在出狱前，张文秋被特许与刘谦初见面，夫妻相见无限缱绻，分别前，刘谦初嘱咐张文秋：“回到母亲身边后，一定要好好照顾母亲，听母亲的话，搞好家务工作。”

最后，刘谦初又将两封事先写好的信，让张文秋带给挚友董秋斯，刘谦初在信中写道：“陈孟君受我牵连，但却没有丝毫抱怨，在监狱中也一直牵挂想念母亲，她出狱后，请一定对她多多关照。”

图|张文秋全家福

张文秋出监狱后，被护送回了上海，被分配到中央全国苏维埃准备委员会秘书处任副主任工作。

张文秋一边认真的工作，一边等待着刘谦初刑满出狱，然而，这年9月，国民党山东省主席陈调元调离，由军阀韩复渠接替。

韩复渠一上台，就开始疯狂地镇压和屠杀共产党人，刘谦初自知局势变化，恐难有机会再走出监狱了。

11月，他给党中央写信道：“事已至此，没有必要再营救我了，也没有营救的可能了，我现在心里很平静，正在加紧读《社会进化史》，争取时日，多懂一些真理。”

在给张文秋的信中写道：“你为我转告妈妈，不要为我再花钱了，妈妈的钱也是困难的。我这里可以好好地安心学习，把监狱当学校。多学一点真理，精神会更愉快的。请告诉朋友们，我很好，叫他们不要挂念我，不要为我多费心了。”

1931年4月4日下午2时，国民党山东省临时军法会审委员会，作出了处决刘谦初、邓恩铭等22名共产党员的罪恶决定。

4月5日，刘谦初给妻子张文秋写下绝笔信，信中写道：“

我现在临死之时，

谨向最亲爱的母亲和亲爱的兄弟们告别：

并向你紧握告别之手，

望你不要为我悲伤，

希你紧记住我的话，

无论在任何条件下，

都要好好爱护母亲！

孝敬母亲！

听母亲的话！

你的快乐，也就是我的快乐；

你的幸福，也就是我的幸福！

1931年4月5日，刘谦初以及21名优秀的共产党员在济南纬八路侯家大院英勇就义。

在行刑前，他们高喊着：“打倒蒋介石！”“打倒国民党反动派！”“中国共产党万岁！”

牺牲时，刘谦初年仅34岁，他的女儿刘思齐刚出生一个月有余，刘谦初没有机会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孩子，而刘思齐也永远没有机会见到她的父亲了。

在刘谦初牺牲前，张文秋让他给孩子取名时，刘谦初说：

“我考虑了很久，将来孩子出生之后，就叫思齐吧。因山东自古是齐鲁之地，我们在这里工作过，要记住这块地方，记住这里的人民，和我们在这里的遭遇。”

图|晚年的张文秋

刘谦初在监狱中“以国为家，临危不惧”，读过他的信的人无不敬佩他的品质。

任弼时读后说：“刘谦初雄辩昭昭，是一位搞政治宣传的人才”.

翟秋白读完信后对张文秋说：“这真是铁窗风味啊！你把这些信编上号码，好好保存起来，将来我要写部小说教育后代。”

周恩来读过信后无限深情地说：“谦初是党的好干部，他像猛虎关入囚笼，无法施展威力，这是党的损失，应当通知互济会，继续想办法营救。”

在张文秋的回忆中，刘谦初一直是一个细心而温暖的人，她和刘谦初的婚姻虽然只有短暂的6年，但在张文秋、刘思齐、邵华身上都能看到刘谦初的革命意志。

在后来的新疆监狱，张文秋将刘谦初这种坚强的革命意志传递给了她的孩子们，尽管邵华与刘谦初没有血缘关系，但在新疆监狱里，张文秋和孩子们绝食抗争时，谁说这背后又没有刘谦初的影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