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发了篇小东西，讲家里二娃当上班里打饭员的事儿。有朋友留言打趣：打饭员能世袭吗？
这玩笑的一句，却突然让我想起了去世很久的姥爷。因为他也当过打饭员。
我姥爷是个军人，那一代的革命军人都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他们家六个兄弟，老六看家，三个投共产党，两个投国民党。
姥爷投的是共产党，一路打下来，打到重庆。不愿意再打仗了，就留在了嘉陵厂当军代表。他的弟弟一路打到海南岛，后来成了军分区副司令，可以说是造化弄人，家里人有时候的确会忍不住畅想，如果姥爷继续打仗，会有怎样的前程？
但姥爷总是用那种几乎不带波澜的语气讲：能活下来就是大造化了。大概是尸山血海见多了，他真的没有什么不满足。
姥爷其实有块心病，当初他家族是大家族，拉着几百人的队伍出来抗日，一路打下去，最后就剩下他兄弟几人。小时候他和我说，打仗是要人命的，第一仗打下来，一半人就没有了。
姥爷家是将门，据说前辈杀戮太多，后辈要修佛赎罪。作为长子，姥爷九岁以前都在五台山上当和尚，一辈子吃素，不抽烟不喝酒，但那个时代，他必须拿起枪。
他非常不喜欢我们玩打仗的游戏，他总是说：打仗，那是玩的事吗？姥爷到了重庆以后，除了下葬，一辈子没回山东老家。只是每个月把自己的一半工资、粮票寄回老家，困难时期，救活不少人。
据说打下重庆的时候，姥爷的几个最好的朋友都牺牲了，他不想再打仗了，就留了下来。再后来就是运动了，姥爷就被夺权了。但他平日沉默寡言，文化程度又不高，夺权的人也不好意思太难为他，就让他自己选个工作岗位。姥爷就自愿去食堂工作。
食堂工作最大的好处就是总有些剩余可以改善生活，不仅可以照顾好我妈和两个舅舅，而且也可以照顾其他人。
那些年，重庆很乱，有时候会有冷枪，隔壁家奶奶半夜开灯上厕所，江对岸一枪打过来，把肠子都打出来了……天亮的时候，就留下两个孤儿。
姥爷默默地给隔壁收了尸，把他们领回家。从此以后我就多了两个异姓的舅舅和小姨。
现在还记得有一次玩刀子，把自己手指割了一道巨大的伤口，姥爷很镇定的给我止血，一面包扎一面和我说，做医生好，做医生救人。
姥爷过世很多年了，我也老了，写成文字，免得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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