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世友一武夫，素不客套，然每次访皮定均将军必送茶，而且是上好的龙井新茶。

皮定均与夫人张烽

捌

“文革”中，有人言皮定均将军“战场上英雄，党内斗争狗熊。”将军坦言：“狗熊就狗熊，自己斗自己算哪路英雄？”

皮定均将军夫人张烽言：陈伯达，“左”派理论家，福建惠安人。“文革”中欲拉拢皮定均将军，将军无动于衷。某次，将军赴京开会，陈伯达召其谈心。将军借故不通闽语，请以笔代言。陈伯达无奈，取纸条书之：“福建粮不足，吾不归。”将军取纸条，留用。批陈（陈伯达）整风，将军以纸条为证，与陈伯达无嫌。

皮定均将军最爱吃猪蹄子。兰州军区某师师长马学俊回忆，皮定均下部队也好对付，也不好对付。检查工作，不好对付；吃喝，好对付。将军最爱吃的是猪蹄子，每次来，我们都给他想办法弄猪蹄子吃。将军不喝酒，有时一杯，但他不反对别人喝酒。

皮定均将军喜饮茶。饮茶极考究，不饮花茶，不饮红茶，必饮西湖龙井。将军饮茶用水亦极考究，必水开后滚三次，少一次不行，多一次也不行。警卫员告余，跟随将军什么都好办，就是喝茶的事最难办。将军品一口，就能品出问题来，或曰：“水怎么没有开？”或曰：“水滚过头了。”或曰：“锅没洗干净吧。”且一言中的。许世友将军一武夫，素不客套，然每次访皮定均将军必送茶，送茶必送上好龙井。

建国后，皮定均将军从来不回老部队。

原福州军区文艺创作室作家张凤雏回忆，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时任福州军区副司令员的皮定均到沈阳开会。沈阳军区二十三军某团是皮定均在太行山区亲自带领过的特务团。该团领导听说老领导皮定均到沈阳了，专门赶到沈阳，请皮定均回老部队看看，皮定均嘴巴一噘，说：“会议忙，不去。”

会议忙完后，皮定均乘火车回福建，路过二十四军的驻地——唐山。二十四军的前身就是华东六纵，皮定均任副司令，纵队改成军，皮任军长，并亲率二十四军人朝作战。火车在唐山停靠时，二十四军几个领导上来与皮定均见了面。他们劝皮定均下车回老部队看看，皮定均嘴巴又一噘：“不去，有什么好看的。”

路过天津时，驻天津的六十六军请他下车小住。皮定均没有噘嘴巴，他欣然同意了。

从天津南下到了南京，驻在无锡的一八一师，就是皮定均亲自带出来的皮旅。秘书问皮定均：“再过两小时，就到无锡了，去不去老部队看看？”皮定均依然噘起嘴：“不去。”

秘书十分不解，问将军：“太行的特务团你不去，六纵你不去，‘皮旅’也不去，都是你的老部队。为什么偏偏去与你没有关系的六十六军？”

皮定均回答说：“你不懂。部队是党的，不是我个人的。”

张烽与笔者回忆说：“部队有两种官，一种是清闲官，这是会当官的；一种是辛苦官，这是不会当官的。皮定均不会当官。他这个司令当得太辛苦了！”

玖

楚霸王曰，富贵不回乡，如锦衣夜游。

1953年夏，皮定均将军从戎后（离别家乡24年）首次返乡探亲。将军携妻带子，荣归故里，惊动四乡八邻，父老乡亲探望者从早至晚，络绎不绝。次日清晨，将军断然率全家离乡返回，众乡亲皆不解何意。

1983年3月20日，青年东峰曾独往大别山金寨县石碑乡探访将军故居，其侄皮国立提起当年事仍耿耿于怀也。皮国立对我说，此后将军再也没有回乡。据云是日返回途中，遇大雨。山洪暴发，雷声如炸。将军一家被困于山中三天三夜。当地人传将军无情无义，遭天怒。我曾问将军夫人张烽，她说：“是的。开始小雨，后大雨，山洪险冲汽车。而后借宿一户农家，三天后才上归途。”夫人又说：“初时我也不明白，未回乡时朝思暮想，回乡后只住一日便走。返回途中，他一言未发，任我牢骚满腹。数年后，他才吐露心迹。”张烽言此哽咽不已：“老皮怎不想在家多住几日？但见与其一起参加革命者皆战死沙场，仅己一人生还，荣归故里，如何向先死者家人交代？回乡后，乡亲纷纷询其亲人下落，他心里怎受得了！”

此谓返乡情怯，苦不堪言，时人安知耶？据金寨县党史载，该县在一九三〇年代，曾有十万青年参加红军，幸存者仅数千。与将军同参军者十四，无一生还。

皮定均将军家乡为大别山区金寨县古碑区。相传清咸丰七年，山洪暴发，泥沙俱下。水过，该地露一古碑，碑文斑驳不可识，未知其何年之物。古碑冲因之得名。1983年3月，东峰踏访将军故地，见山郁郁而穷，水清清而贫，民居皆为土舍茅房。家家户户门前张贴对联，多为“四字对”，如：“人杰地灵，物华天宝”；“喜鹊登梅，春燕剪绿”；“勤能补拙，俭能养廉”；“常思己过，莫论人非”；“花开富贵，竹报平安”……通俗平易，高雅工整，古风扑面。

当年金寨县有歌谣曰：

大别山生得妙，

南有长江水，

北有淮河靠，

西有平汉路，

东有津浦道。

纵横千余里，

物产更富饶，

啊，这是什么地方？

鄂豫皖苏区发展了。

采访笔记和参考书刊

皮效农（皮定均之子），１９９２年２月２７日福州采访笔记。

张烽，1992年7月27日福州采访笔录。

皮国荣（皮定均三子），1992年7月24日厦门采访。当时总政干部部称政治干部部。

1983年11月9日，张凯帆致张烽函。

皮效农（皮定均之子），1991年3月26日北京采访笔录。

皮效农（皮定均之子），1991年3月26日北京采访笔录。

张治宇、李向阳文《虎将皮定均与他的绰号》，《铁军》2006年第7期。

张治宇、李向阳文《虎将皮定均与他的绰号》，《铁军》2006年第7期。

张烽，1992年7月27日福州采访笔录。

皮效农（皮定均之子），1991年3月26日北京采访笔录。

李正华（皮定均秘书），1992年7月27日福州采访笔录。

皮效农（皮定均之子），1991年3月26日北京采访笔录。

康林，1991年3月28日北京采访笔录。

皮效农（皮定均之子），1991年3月26日北京采访笔录。

康林，1991年3月28日北京采访笔录。皮效农（皮定均之子），１９９２年２月２７日福州采访笔记。

张烽，1992年7月27日福州采访笔录。李正华，1992年7月27日福州采访笔录。

张凤雏著《将军生死录》上海文艺出版社1994年版

王家声（皮定均警卫员），1992年7月24日厦门采访笔录。

张凤雏著《将军生死录》上海文艺出版社1994年版

、皮国立（皮定均之侄），1987年3月20日安徽金寨采访笔录。张烽（皮定均夫人），1992年7月27日福州采访笔录。

（本文始发于1997年7月31日《新民晚报》第14《将军佚事》，

完整版发于2001年解放军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开国将军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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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东峰到大别山采访新华社记者孙小振摄

作者简介：

吴东峰，兵头将尾一大校。大校者，大笑也。笑看大江东去，浪花淘尽英雄。曾面对面采访过肖克、王震、许世友、陈士榘、陈锡联、张爱萍、王平、张震、李德生、刘华清、尤太忠等二百余名开国将军，著有《开国将军轶事》《寻访开国战将》《长征，细节决定历史》《他们是这样一群人》《开国战将》《东野名将》《毛泽东麾下的将星》等，共计一百多万字，被称为“中国将帅纪实文学第一人”、“开国战将经典史记”。